这是5月2日在以色列中部城市特拉维夫谢巴医疗中心新冠危机控制中心入口处拍摄的提醒来访者佩戴口罩的标识牌。 （新华社/基尼图片社/图）

近来，以色列的疫情扩散严重，目前累计感染者已超过1.6万人，对于一个只有900万人口的国家来说，这个比率其实比美国还高。以色列虽然紧张，但全国民众的情绪都很平静，医院不但没有出现超负荷现象，医护人员迄今为止还保持零感染的纪录，截至目前以色列新冠病死率仅仅为1.4%，远远低于世界其他国家平均水平。

以色列如此淡定，以至于还有心情盯着叙利亚境内伊朗革命卫队的活动，2020年4月27日和5月1日两次发动了越境空袭，目前恐怕就连美国也没有这个心思了。

情报机构再次大显身手

以色列的淡定，来自于其充分的准备。

早在新冠疫情刚出现时，以色列就火速采取措施，对来自特定国家的旅行者进行入境限制；当疫情开始出现扩散时，以色列不动声色地开始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这其中，当然离不开以色列情报机构的功劳，只是因为以色列情报机构习惯于在高度保密隐蔽情况下开展行动，不为外人所知而已。

直到以色列卫生部长里兹曼4月初确诊为新冠肺炎之后，所有与他有过接触的以色列政府高官，都被要求进行了自我隔离。此时，外界突然发现，这份被隔离的政府高官名单中，竟然还有以色列情报组织摩萨德的局长科恩。

西方媒体发出了疑问——摩萨德局长科恩为什么跑去和卫生部长里兹曼开同一个研究疫情的会议？以色列情报官员和部分卫生部官员才开始隐晦透露，其实摩萨德从最开始就参与了抗击疫情的行动，包括参与进口以色列急需的医疗设备和获取核心制造技术。

这也许颠覆了好多人心中的形象。摩萨德一直就是打打杀杀的高手或者神出鬼没的惊天神偷，但这其实正是以色列情报机构参与国家生活的冰山一角。

对于摩萨德打打杀杀“赚”来的大名，整个以色列精干高效的情报体系的光芒，反而无人注意，从这个侧面，反映出以色列的生存本能。

作为一个强敌环伺的国家，以色列建国第一天就要为了生存而战，以色列其实可以说是先有军后有国。以色列情报机构的诞生，要远远早于国家的出现。

以色列建国前，在英属巴勒斯坦犹太移民社区的自卫队“哈加纳”下，就设立了一个叫做“沙亚”的情报机构，该机构专门搜集敌对的阿拉伯人社区武装组织活动和周边阿拉伯国家的态度等情报。

以色列建国后，“哈加纳”改建为国防军，吸收了其他犹太人秘密军事组织“伊尔贡”和“斯特恩帮”等成员，“沙亚”则在壮大后从国防军体系中脱离出来，成为单独的对外情报局。

当然，那些秘密军事组织偷运犹太移民、参与国际军火黑市等等活动，后来分别转交给了其他新建的情报机构负责，这些情报机构共同构成了日后以色列生存的保证。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以色列的情报机构虽没有大国那么庞大，但是其作风之强悍，在国际上始终无人敢小看。最重要的是，以色列国家的行为，其实都是建立在完善的情报工作之上。

摩萨德之所以出名，大约是因为干了几件大事，诸如耗时几十年追踪纳粹战犯艾希曼并且将其绑架回以色列审判，跨越十几个国家跟踪袭击在奥运村杀死以色列运动员的巴勒斯坦“黑九月”武装组织头目，并且逐一将其除掉，另外从瑞士偷走了达索的幻影战斗机几十吨全套图纸，从伊拉克用策反飞行员的方式偷到了幻影战斗机实物和若干架不同型号的米格飞机等等。

但那些专业情报机构干的大事，大约因为外界不了解以色列情报机构的运转规则，将其算在了摩萨德头上。

比如专司偷运以色列敌对国家犹太居民的“移民联络局”，为了能将移居埃塞俄比亚的近3000名贝塔犹太人偷运回以色列，他们能够伪装成外国投资者，跑到埃塞俄比亚邻国苏丹的红海岸边开设了一个度假村。

经过几年红红火火的努力，这个度假村成了世界著名的旅游胜地之一，吸引大批各国游客来来往往，并且其盈利不仅抵偿掉了以色列政府为此事支出的预算，还颇有盈余。

在来来往往的游客交通掩护之下，移民联络局的特工们开始组织大量埃塞俄比亚贝塔犹太人先以难民身份逃到苏丹，然后他们秘密地将这些人偷运到度假村暂时落脚躲藏，再在瓦拉什的协调下，动用以色列国防军的船只将其送到以色列，后来甚至还修复了一个二战英军废弃的机场，用国防军的C130运输机开通了一条秘密航线！

整个行动进行了6年之久，不仅埃塞俄比亚毫无察觉，就连苏丹政府也一无所知。如果不是后来被以色列国内好奇的新闻记者将其捅出来，今天那个度假村会不会继续充当摩萨德的据点都不好说。

这个脑洞大开的部门，只是因为苏联东欧剧变其任务迫切性消失，今天改组成了一个公开的公司，但是涉及秘密行动的部分人员被归并进了摩萨德。

以色列应对疫情章法不乱，其实都是情报部门通力合作的结果，绝非摩萨德一家专享其功。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以色列的最高情报统帅机关并不那么显眼——一个直属于总理的叫做“瓦拉什”（Varash）的机构，而以色列的情报部门其实除了摩萨德之外，还有军情部门、安全部门、警察部门和外交部门。看看这个情报部门首脑委员会其余成员就知道——安全总局（辛贝特）局长、军情局（阿穆恩）局长、警察总监、政治研究与计划中心主任等等，个个都非等闲之辈。

瓦拉什职责除了明确设定以色列各情报机构的工作重点，同时还负有协调指挥各部门，和共同分析判断情报并且向总理提出决策建议，甚至付诸实施的职责。

顶着“情报和秘密使命局”大名的摩萨德，不过是以色列若干情报部门其中最大一家，而且因为这个委员会的主席法定由摩萨德局长担任，同时摩萨德的主要任务是在全世界各地活动，通过种种手段维护以色列的利益，因此显得最显眼。

专司以色列国内安全的“辛贝特”，除了重点搜集调查所有针对以色列的颠覆、蓄意破坏和恐怖活动的信息，阻止外国情报机构在以色列的活动外，还在以色列周边的阿拉伯国家，尤其是巴勒斯坦的武装组织广布线人；甚至还有一个部门专门盯着“卡亨塞”这种犹太人极端组织，另外他们也负责本国政府机关和要人、驻外使馆的安全保卫工作。

比摩萨德更低调的阿穆恩，在中东地区的活动能量同样不小，他们除了依靠侦察部队获取周边阿拉伯国家军队的一线情报之外，重点放在运用技术手段去监听破译乃至跟踪这些对手的活动。尽管战时他们也会派出精干小队潜入对方战线，开展对敌方交通通讯枢纽的袭击，或者针对对方军政要人下手，但是平日如果以色列存在此类需要，他们还是会把相关分队交给摩萨德指挥协调。

外交部下属的政治研究分析中心，则是利用外交渠道获取一些公开或者内幕消息以及所在国公开信息，对形势开展研究，其工作看似单一，其实这对其要求反而是最高的。毕竟，任何政府都会努力进行保密防范，不愿意让自己真实意图过早地透露出去。

要想通过这些零碎、分散的蛛丝马迹，最后分析总结出本来面目，好像盲人摸象一样，远比月黑风高夜去开对方保险柜难度大。

以色列警方的情报机构则相对单纯，主要利用自己渗透在社会每个角落的分支机构和人员，力求第一时间，尽早发现任何存在于以色列境内的各种威胁。

他们应对疫情的工作能力可见一斑。

复盘以色列抗击疫情的逻辑

有了对以色列情报机构的了解，我们可以通过假设的方式，复盘一下以色列情报机构在此事上的运转。

首先我们分析，获取疫情相关信息的，不应该是摩萨德，反而可能是外交部下属的政治分析研究中心，最先从中国媒体等公开渠道获知此事。

当相关信息被提交瓦拉什之后，应该很快会被送交总理，也许还附带了一个对新冠疫情进行防控的建议。在此期间，摩萨德中从事科技情报的部门，也许会顺便提供一下防控建议及所需的物资列表，摩萨德会与以色列的卫生医疗机构专业人士进行讨论，确认以色列所最急需的物资。

当以色列政府作出防控准备的决策后，首先肯定还是卫生部去负责。但在疫情开始向世界各地扩散之后，口罩、防护服和呼吸机等必然会成为各国管控物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以色列毫无疑问是遇到了难题。

至于各国管控政策如何，恐怕又是外交部政治分析研究中心去负责弄清楚。基本情况清楚后，终于轮到摩萨德来领受对相关物资器材的采购，以及对相关技术的获取任务。

不论各国怎么管控上述物资，即便是呼吸机的相关技术最多也就是商业秘密层次，不至于像伊朗的核计划那样，成为国家的核心机密。这对于从事黑市采购物资和获取重要技术的“老司机”摩萨德来说，应该不是难题。

瓦拉什在此时也不会闲着，毕竟相关物资和技术到达以色列之后，还存在一个以色列是否在短时间内有生产能力和产业链是否完整的问题。

不过相信这些事情自然也会通过合理的渠道迅速反馈到瓦拉什，如果以色列具备条件那就赶紧开工就好，如果还缺什么怎么办？那就得继续劳烦摩萨德出马。这也就是为啥摩萨德的科恩局长会跟卫生部长里兹曼坐在一间会议室里的原因了。

从媒体公开报道显示，2020年3月19日摩萨德从国外购置的第一批物品——10万个检测试剂盒被专机运到以色列，于是国防军的被服厂开始整理出口罩生产线，导弹厂开始生产呼吸机。据说，随后还有更多的检测试剂盒、150万个手术口罩、数万个N95口罩、防护服和护目镜等到达以色列。

此事在这里说起来似乎不复杂，流程也不长。但是考虑到西方那么多大名鼎鼎的情报机构如美国的CIA、NSA，英国的MI6和法国的DGSE等等，在这次疫情问题上毫无作为，以色列的情报机构却如此高效和灵活，他们在国家运转中的地位就可见一斑了。

不过事情到了这里还没有完结，别以为辛贝特和阿穆恩现在就闲着了。

以色列的生存之道，就高明在任何事情上都会积极主动。辛贝特考虑到防疫隔离和疫情扩散追踪问题，早早启动了通过手机大数据开始监控的工作。另外还考虑到大量人员会不得不戴口罩出现在公众场所，这对于反恐压力巨大的以色列来说是个不小的问题，因此及时启动研究即便是带着口罩和护目镜也能识别人脸的技术。

阿穆恩则在研究一个声音辨识系统，通过分析患者共同的声纹变化，试图开发一个通过人声音辨识患者的技术。就连警方的情报机构也布置了通过网络监控和无人机结合，对疫情和人群聚集活动进行防控的体系。

事到如今，说以色列的防疫尖兵不是医生护士而是情报机构，一点也不为过。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董健